Elizen

There is only one thing in the world worse than being talked about, and that is not being talked about.

没有烟花的新年

Elizen / 2021-03-16


3 月 14 日是传统农历新年里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晚上也给嘟嘟剃了个头发。他特别小的时候,比较害怕呼呼出声的东西,剃起头来又哭又闹很麻烦,后来想到个办法,在剃头的时候给他看碰碰狐的《形状儿歌》,十集,全放完大概 18 分钟,时间刚好剪一次头发。

剪头的步骤是姥姥教的,在屋里足够暖和的时候,开电视放动画,脱光坐好,盖上围布,用一个有吸碎头发功能的电动剃刀开剃。现在他已经不反感剃头这件事了,熟悉流程,配合默契。对剃刀在头上滚来滚去的摩擦也习以为常。但意外的是,至今他对吹风机好奇又恐惧,每次有人在家里吹头发,他总是要过来看看,但是给他吹的时候,却坚决不可以。

这个过程让我想到一个不是很好听的词,驯化。人类一直是驯化的主语,我们驯化各种生物,让它们成为餐桌上的美食。我也看过一个纪录片,从 DNA 的角度来分析世间万物,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物种不是人类,而是小麦,它们成功的驯化了人类,使得人类离不开小麦。而它的种植面积、产量也是居高不下,稳坐前三。类似的彻底改变人类历史的物种还有很多,棉花、钢铁、咖啡、​病毒等等。​

我开始思考我是什么时候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可以确信的日期,大概是上了高中。在此之前,我也是被驯化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现在不能做以后能做。而我又以同样的方式告诉嘟嘟,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现在不能吃以后能吃。我在以安全为借口围起来的篱笆墙内,对唯一的观众大肆发号施令。他回以微笑、冷眼,以及不知所措和毫不在乎。

就在昨天晚上,十一给他买了一些旺仔小馒头。他喊着要吃,吃了一袋儿之后还要吃,我觉得抓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借此开始了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目的是希望他明白一周有 7 天,7 天一个轮回,一个创世纪。我拿着我们正在玩的积木给他讲故事,告诉他,这是1,2,3…7,代表了周一、周二…周天。妈妈给你买了 7 袋小馒头,你今天吃了一袋,如果再吃一袋,明天就没有吃的了,明天想吃,就只能吃后天的,后天呢…以此往下,讲到最后,我几次确认,确信他已经听懂并且明白我的意思。之后我问他,那你今天还吃小馒头么?

他说,还吃。伴随着响亮回答的,还有十一和姥姥的笑声。

这是一次失败的驯化。但我依然确信,他开始理解一周有 7 天这件事了,就像他知道如何分辨整点时间一样。8 点是看巧虎的时间,他从来不会认错,他也知道不到 8 点,不可以看。

这样的驯化是双向的,他也在驯化我。他让我学会了如何更耐心一点,如何放慢说话的语速,以及,如何把玩到无聊的玩具再玩一遍。

我在来北京之前,每年的新年都会在家里过,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妈妈,会买很多鞭炮回来,是按日子算好的,三十儿晚上一挂,初一早上一挂…一直到正月十五。我负责一到时间就点着烟头,下楼去放炮,每次点着之后,我都会退很远,看着一挂鞭噼噼啪啪放完,经常楼下有好几家一起放,蹦起的灰尘和炮仗碎屑满天飞,很像是一场战争的收尾。我不抽烟,那是我每年仅有的几次吸烟时刻,保证烟不会灭,而我,就是发动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

这几年我没在家里过年,才知道,很多地方,像北京的市区内,是不会放鞭炮的,连挂彩灯的人家都很少。今年过年,我很想念家乡的鞭炮,想念我拿着烟头下楼,想念点火儿之后跑得很远,想念大张旗鼓的吸烟,想念县城对一个人的驯化。

嘟嘟一定不会记得我在他 2 岁的时候就教他一周有 7 天,甚至以后他都不会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明白一周有 7 天的。

我以前不能理解很多父母的行为,包括我自己的父母,但现在我从来不和没有孩子的人讨论这些。我想这就是驯化,一道安全的篱笆墙,当我自己可以独立思考的时候,我就拼命往墙外跑,如今我在努力地建一座新的篱笆房。

现在看起来并不坏。毕竟我知道,有一天,他也会拼命往墙外跑,而我能提前一点告诉他,篱笆房的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