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zen

There is only one thing in the world worse than being talked about, and that is not being talked about.

我们在扮演上帝?

2020-10-12


这几天陆续颁发了诺贝尔各个奖项的得主名单。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给了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ück)。

你说巧不巧。我读书少,读诗更少,但我还读过几首她的诗。

起因现在看来还有些讽刺,就像端传媒在报道里写的 ,「格丽克的诗歌写作倾向于内心的自剖,经常被评论者与读者定义为自传型诗人,阐明创伤、欲望、悲怆,也持续借由书写追忆童年、家庭生活、父母手足,其书写向度没办法让人立即联想到被大众认知诺奖想追求的“普世价值”。

简单来说,她的诗好读,也好理解,诗本身又是走向内心,去结构自己的那种类型,正是这么一个不太像诺奖得主的诗人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我印象比较深的像是《一张纸条》,很有博尔赫斯的味道:

生出来,身体便与死亡定了约。 从那个时刻起,要做的一切都是欺诈—— 你独自上床。也许是睡了,也许再不会醒来。

这首诗前面写的很简单,就是去看医生,得知自己快要死了,描写了女性和女性之间、生与死之间、我和我自己之间的关系,在面对死亡之前,不会有人去关注,直到需要面对,又慌然失措。

她的诗很好读,也没有过多的古典主义和政治色彩在里面,最好的切入点就是活着,不想死。理解这句话,会更容易理解她的作品。

关于生死,可谈的话题太多了。不仅仅是诗,还有纯粹的生理上的生与死。比如今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就颁发给了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病原体科学研究所主任埃曼纽尔·卡彭蒂耶(Emmanuelle Charpentier)和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生物化学家詹妮弗·杜德纳(Jennifer Doudna),以表彰她们在发现 CRISPR-Cas9 基因编辑技术上做出的贡献。

你说巧不巧,我前两天还就看了一个专门讲 CRISPR 的纪录片。

简单介绍一下,CRISPR 最早出现,是在 1993 年,一个西班牙的科学家在研究只能生活在比海水盐度还要高十倍的环境中的一种细菌时,发现了它。其实是六个单词的首字母缩写(clustered regularly interspaced short palindromic repeats),翻译过来大概是「聚簇规律间隔回文重复」。

上面的每一段 REPEAT 就是这种重复,我们的 DNA 中就包含着大量的这种间隔重复,但是在重复之间的 SPACER 空间,则完全是种迷。而科学家发现,一小部分被病毒感染而存活下来的细菌,会长出一段新的 SPACER 片段,与病毒中携带的片段完全吻合,这些细菌再次遇到病毒感染的时候,能够准确地分辨出这一病毒,而将它消灭。简而言之 CRISPR 是一种免疫系统。

消灭病毒的,是一种叫 Cas9 的蛋白质,它像是一个可编程的,精确的手术刀,我们可以在其中加入一段培育好的 RNA 片段,这样当病毒或其它入侵者进入,只要与 Cas9 中存储的序列匹配,我们就可以精确地找到它们,切断,干脆利落。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轻松切割出任何 DNA,只需要改变那个 RNA 的小段落,而这已经不是技术上的困难了。至此,CRISPR-Cas9 变成了一个工具,一个可以精确切断,并且重新装配上我们编译好的 DNA 片段。最重要的是,它将从根本上改变我们与自然的关系。

关于 DNA,我们了解的还不多,但已经比曾经的无知好了很多。比如镰刀型细胞贫血症,它就是单个基因突变所引发的疾病,我们只需要通过 CRISPR-Cas9 修改这一小段基因,就能从根本上治愈它。再比如,你想有更多的肌肉,你希望每天只睡 4 小时就能精力充沛。都可以做得到。

再比如,可以选择让你的孩子有更高的智商,可以有一支没有痛感的特种部队。如此,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重复了一遍杜德纳教授的话:**它将从根本上改变我们与自然的关系。**这是多么刺激又可怕的一件事情。

我相信这些在不久的将来,技术上一定能实现。但同时也引发了我很恐怖的幻想,它的伦理红线在哪里?Are we playing God?

从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到优生学的泛滥,再到美国部分州的生育干预,种族歧视的衍生品一直不断。人何以为人,始终是个哲学问题。这么多年在抗争的女权主义,人权问题。在技术面前,将不复存在。

白人比黑人优秀么?不一定,我可以买到更好的基因片段,我可以「生产」出远超平均水平的孩子,性与繁殖的脱钩将越来越大。这项技术如果允许个人定制自己的基因,那未来的人就不是「生」出来的,而是「制造」出来的,更可怕的是,如果他们是被带有特定目的而「制造」出来的,那人类将被重新定义。

这是极端但也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国际学界一致的态度是不允许在精子卵子中进行基因编辑和干预,因为只有改造了卵子或精子的 DNA,才会遗传给下一代,否则,这个改造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死亡。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但也是生物科技乐观派所反对的事实。如果我知道我的孩子在胚胎过程中患有某些遗传疾病,而 CRISPR-Cas9 可以治愈它,医学就选择无动于衷么?个体与全体,要在什么关系下产生新的平衡?资本与生命,越来越纠缠在一起。谁来撬动这块奶酪呢?

我相信下一个真正的科技革命很有可能发生在生物科技领域,与之相比的是工业革命或者互联网革命。比如,基因编辑、脑机接口。而通常你意识到你处于革命中,是在革命发生之后。

我是一个相对的科技悲观主义者。科技进步,科学技术是中立的,无价值的,但人会站队,人有自己的价值观,而我倾向于如果一个技术有作恶的空间,人一定会去作恶。举个简单的例子,在没有移动互联网,没有微信之前,我们如何劳动也是朝九晚五,需要做到办公桌前,才可以真正开展工作的,而如今,微信的到来,带来了什么呢? 7x24 小时,我们随时都可能被拉回到工作状态中去,我们因此失去的(家庭生活、个人休息、亲子时光)远比得到的多,会有人说这是科技带来的进步么?我更愿意称之为科技带来的剥削。甚至几十年后,不无可能产生一条完整的基因黑产:贩卖一些修改过的基因片段,部分地改变某些人的生物特性。

人和自然的关系已经产生了很多变化,我无权对这种变化发表意见,我清楚地知道个体和人类不是对等的关系,但我喜欢一个词,叫「可持续发展」。没人知道我们会不会去到新的星球生活,就像马斯克说得一样,即便可以去到火星,第一批人是一定要死在那里的。但这个星球如此伟大的孕育了整个世界,我们却一直试探着攫取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毕竟,我们还并不了解我们的基因与环境之间的复杂关系。

我却一直能看到人类作恶的行为。这是很悲哀的事情,也是很悲哀的事实。

前段时间 TIKTOK 在美国的遭遇,有一篇文章中写了一句话,「算法没有对错,但算法必须政治正确。」我们在当今一个如此 Chaos 的时代,没有哪一种政治正确是真正的政治正确。我们更多要问的,是千百年来,那些优秀的哲人一直在问的问题:

人,何以为人?

参考资料: